中青报独家：跨不过的新年

　　祈祷:上海第一人民医院，上午10时，家属站在角落里祈祷

　　医院人满为患：上海第一人民医院，1月1日上午，医院急诊室里人满为患。这里收治了28名伤员，是收治伤员人数最多的一家医院。

　　家属看名单：上海第一人民医院，上午11时20分，因为警方至今没有公布遇难者和受伤人员名单，家属们只能从手机上传来的各种小道消息获取信息。图为一名家属获得了几张有伤员、死者信息的图片，一群家属凑上前去辨认照片。

　　2015年1月1日是上海最不平静的一个元旦。大街上，人们一边等红灯，一边忍不住讨论“外滩的事儿”，因为这个话题，很多素不相识的路人都会聚拢过来，聊上几句;外滩附近，游人依旧如织，“游”到陈毅广场附近，大家都自觉保持距离，远远地拍上一张照片，陈毅雕像下的栏杆附近，，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鲜花。

　　2014年12月31日23时35分许，上海外滩陈毅广场附近发生一起严重的踩踏事故。截至记者发稿时,已造成36人死亡，47人受伤。

　　距离陈毅广场仅730米的上海黄浦区中心医院和两公里外的上海第一人民医院，成了接收伤员的“前线医院”。今天上午10时，黄浦区中心医院的一名保安告诉记者，这里总共接收了17名病人，其中9人死亡(8女1男)，两名重伤人员正在抢救室被抢救，其余人员均为一般轻伤已离开医院，“死亡的，都是年轻人，有大学生。”

　　而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这里从今天零点开始就聚集了很多前来“寻亲”的家属，记者采访6名家属全都是来寻找24岁左右亲人的。这些失踪亲人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处于无人接听状态。第一人民医院是最早被媒体报道的接治医院，这里接收了28名伤员，因此这里是家属聚集最多的地方，但这里的伤者名单直到12时也未见公布。

　　今天上午9点，这里的急诊室里拥挤不堪，挪不开步子。陆续有家长红着眼睛前来询问最新情况，但从医务人员和警方处，他们只能得到“不知道”三个字。

　　5D灯光秀去哪儿了?

　　刚刚入职上海一家知名外企的员工小周从今天零点至今，一直和另一名女同事一起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大厅等消息。这次跨年，他没能看到预想中的5D灯光秀，反而被吓得不轻——3个小伙伴中的一个南通女孩儿“丢”了。

　　“5D灯光秀”是近年来上海年轻人中流行的跨年新玩法。从2011年开始，上海就开始在黄浦江西岸的外滩地区搞灯光秀活动。此前媒体报道称，这种灯光秀观赏性极佳，采用真人表演和多媒体互动方式呈现，还有升降舞台装置。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灯光秀被放在一个特定的区域“外滩源”里头，需要购买门票才能进入。以往，市民们只要站在外滩的观景台，或者外滩地区的随便一个角落就能看到灯光秀，今年不同，他们只是“有可能”在外滩观景台上“蹭”到免费的部分灯光秀内容。2014年“十一”期间，为维持秩序，外滩地区有武警列队，拉出人墙，分隔人流。但根据记者对现场观众的采访，这次跨年活动，他们并未见到武警。

　　2014年12月31日傍晚，上海的南京路步行街成了年轻人吃饭的首选地。“吃完饭可以直接往外滩走，不用坐公交、地铁。很方便。”上海外国语大学学生小唐早就同六七个同学约好，去外滩看灯光秀，“知道在‘外滩源’，但我们都不知道’外滩源’在哪里。”

　　很多人都不认识“外滩源”。就连平时在外滩金融带附近工作的小周，也不认得“外滩源”。与上外的大学生们一样，他也和两个朋友一起“顺着人流走，大家都是去那里的”。

　　据小周回忆，他昨天晚上八九点左右往外滩方向步行时，几乎南京路上的所有人都在朝那个方向涌动，“像沙丁鱼一样”。到后来，他发现，外滩方向的路几乎都走不动了。夜间11点30分左右，小周和两个朋友已经走到了外滩陈毅广场附近，“完全站不住脚的感觉。”

　　一路上，小周并没有见到维持秩序的警察。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的是，他不仅没有看到“传说中的5D灯光秀”，还“差点被踩死”。与他一同前往看秀的一个女孩儿也“丢”了。

　　今天中午，女孩的母亲、叔叔、姐姐接到小周通知赶到了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确定吗?看看夜景怎么还能被踩?”这个在南通通州开棉纺店的老板娘“霸占”着小周的手机反复研究。他的手机上，是一个医院内部朋友传来的伤员信息，图像模糊，但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和一个没有任何信息的照片放在一起，会不会是死亡名单?”

　　到底有没有人“撒钱”?

　　踩踏事件发生伊始，就有媒体报道称“有人撒钱”导致现场混乱。一个微博名为“超級夶夶夶儍寶__沈尛姐”的女孩在昨日夜间23点23分时发布微博称，“有钱、任性、撒钱、开心。”并配发了数张手拿多沓看似像美钞的照片。中国青年报记者发现，该女孩实名注册为“马莎商业(上海)有限公司高级销售顾问”，照片发布地点是在上海外滩18号高级会所。

　　这一会所，距离事发地陈毅广场还隔着一条双向10车道的中山东一路，且并不在陈毅广场的正对面。

　　此前，一名安徽籍贯小伙吴涛在接受上海媒体记者采访时称，他是事件亲历者，当时有人从外滩18号向下抛洒类似美金的纸币，造成人群哄抢。但上述疑似撒钱当事人随即发微博作出回应称：昨晚我和我的朋友都没撒钱，踩踏也不是我们造成的;现在已经报警，会有警察来处理、还原真相。这名当事人事后还回复记者称，那些“纸”是酒吧提供的道具，酒吧在室内，他们并不在窗户的位置。

　　在第一人民医院，有4个江西来的大学生亲历了踩踏现场。他们告诉记者，全程没有见到有人撒钱。“就是很多很多人，‘轰’的一下，就突然倒下了。”大学生王玲（化名）说，他们同行的总共有6名学生，其中两人“丢了”。

　　王玲（化名）不断地在给“叔叔”、“阿姨”打电话，手足无措。她说，他们在到达陈毅广场附近以前就把两个朋友弄丢了，“人实在太多，不知不觉就走丢了。”如今，两个走失朋友的电话全都打不通，一个关机、一个无人接听。

　　记者注意到，前来第一人民医院“寻亲”的家属大多是昨晚至今未能联系上亲人的。他们被要求自己写上一张小纸条，把失踪人员的姓名、家属电话、服装打扮、身高体重等信息记录在案，再交给医院保安或者护士。

　　中国青年报记者随机采访了8名在医院等待朋友信息、又亲历踩踏事件现场的年轻人，他们均向记者表示没有见过“撒钱”的这件事儿。

　　有官方消息称，撒钱比踩踏晚15分钟。但警方称,对于网传有人抛撒代金券引发踩踏和有人现场持刀，警方称仍在调查。

　　抢救之外，院方极力“保护”伤者家属

　　黄浦区中心医院是距离踩踏事故现场最近，也是最早公布死者照片供家属认领的接治医院之一。在这家医院，记者见到了与第一人民医院警察密布、家属聚集截然不同的场景。

　　医院保安告诉记者，每一名到医院来“寻亲”的家属都会被要求报上失踪亲人的姓名，“我们会核对好名字后，立即告诉他在不在我们医院。”这家医院收治的17名病人信息在今天早上已经全部出来，但仅供家属查询使用，尚未对外公布。

　　采访中，一名年轻人在医院护士和众人的搀扶下从电梯中僵硬着往外走。保安告诉记者，这是踩踏事故的死者家属，“还有一个家属直接晕过去，我们给他找了一间病房让他休息了。”

　　据了解，除了9名死者还在该院外，该院还有两名重症病人，“挺严重的，下午听说会转到瑞金医院。”

　　而在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尽管人多混乱，但医院方面还是尽力给“寻亲”家属提供方便。腾出所有座位供家属等待信息，前台接待护士也态度温和。一些家属因为等待时间过长而情绪激动，院方和值守的警方工作人员也都保持温和态度，耐心劝解。

　　据悉，上海市政府已经临时取消了原定今晚在黄浦江东岸陆家嘴地区举行的上海中心(上海在建的最高楼宇--记者注)亮灯秀活动。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上海2015年1月1日电